张学良无疑是中国近当代史上最具传奇颜色的历史东谈主物之一。2000年加拿大pc28官网投注,凤凰卫视推出记录片《世游记过:张学良传》。寡言半个世纪,百岁老东谈主的口述影像已而出当今荧幕上,速即震憾华东谈主世界。
为了完成这部记录片,台湾资深媒体东谈主郭冠英破耗十年,准备、研究、想考和待机,成为张学良的忘年交。
不久前的第五届两岸媒体东谈主峰会落幕后,他向咱们诠释了“世纪”之后的故事。这个故事,不仅是一部记录片的幕后,还饱含着一位台湾资深媒体东谈主从“暗暗爱国”到“公开爱国”的“中国心”。
1989年的张学良(左)与郭冠英(右)
“这个军阀还辞世?”
1971年的一天晚上,看完电影,台湾大学生郭冠英随好友王一方回到王家,偶遇了一对老汉妇。老先生戴顶线帽,跟他们闲扯,“那部电影可以。”待老先生离开,王一方随口拿起,他是张学良。郭冠英那时想的是:“这个军阀还辞世?”
郭冠英是台湾资深媒体东谈主。在台湾,有东谈主评价他是“深蓝中的深蓝”,有东谈主称他为“小李敖”。不久前,他来到北京,参加了第五届两岸媒体东谈主峰会。他最近一次成为两岸新闻热门,是2009年因“范兰钦”事件被解任。而在更早之前,他有一个更具著名度的身份——记录片《世游记过:张学良传》的制作主谈主、撰稿东谈主和采访者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,郭冠英走近寡言了半个世纪的张学良,以长幼配和采访者的身份,制作完成了《世游记过》。2000年,张学良百岁寿辰之际,这部记录片在台湾TVBS和香港凤凰卫视汉文台仍是播出,立即震憾华东谈主世界,不雅众纷繁致函凤凰卫视,猛烈条款重播。一年之后,张学良殒命,记录片中的普遍口述尊府和影像愈显非常。直到今天,《世游记过》仍保持着高达9.2分的豆瓣评分。
谈起《世游记过》幕后,郭冠英说,记录片的内容拍摄、制作花了一年,但准备、研究、想考、待机,可以说花了十年。而他与张学良的故事,还要从更久远的1949年提及。
1949年4月22日,郭冠英降生在台湾的新竹病院。两三个月前,他尚在母亲腹中,就随父母跨越海峡,自上海飞到了台湾。
他的父亲是国民党空军的一名中级军官,从重庆军需财务学校毕业后,施行的第一个任务是到上海接纳江湾机场。等江湾机场修好,国民党落花流水,郭父只可随军撤到台湾,整修新竹机场。新竹机场修好后,他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轰炸江湾机场。半个多世纪后,从新诠释这段历史,郭冠英反问了一句:“这不是很相当吗?”
孩童时的他却不是这样想的。那时,不论教科书,还是小学敦厚,灌注给他的都是,台湾的一切“可怜”都与一个叫“西安事变”的东西沟通。懵懵懂懂间,他记取了西安事变两位“罪魁首恶”的名字——张学良和杨虎城。他一度以为,我方降生在新竹,而不是上海,恰是拜张学良所赐。
西安事变前的张学良和杨虎城
小学的一位陈敦厚家住在台湾新竹县竹东镇,课堂上,陈敦厚多讲了几句讲义外的闲扯。于是,郭冠英晓得,张学良被关在竹东涔涔缭绕的深山里,有时会走出深山,到小镇上买东西,身旁还随着密探。至于杨虎城,陈敦厚的说法是“失散”了。杨虎城到底何如了?郭冠英“有少量好奇,但也独一少量云尔”。
孩童的好奇心很快被抛之脑后,其后,他考上了台湾政事大学,读政事系。他的观念很求实,“政事系比较有长进,可以仕进。”谁也没预见,毕业后他的宦途长年不敢越雷池一步,直到被解任前也只是个“小科员”。反倒在研究近代史的规模,因大学好友王一方的机缘,得以走近张学良,成为了一名历史作者。
郭冠英是大三那年相识王一方的。“我是政事系三年级的,他是法律系一年级新生。咱们一见照旧,他就带我回家,在忠孝东路与敦化南路的交口处。好大的一栋屋子,好大的一个院子。”
大院子的主东谈主是王一方的父亲王新衡。王新衡是蒋经国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同学,归国以后,看成军统局官员,曾被蒋介石派去西安,才到西安没一两天,就赶上西安事变爆发。但他暗里与张学良交情亦不薄,张学良晚年在台北有限的酬酢圈内,有广为流传的“三张一王转转会”,其中的“一王”就是王新衡。“转转会”,就是张学良、张大千、张群和王新衡相约,每月聚餐一次,四东谈主治安作念东。
正因如斯,大学时期的郭冠英才智在王家偶遇张学良。只是,那时的他还不懂历史,直到1971年,干预政大东亚研究所读研究生,他对西安事变和张学良的印象才启动滚动。
树立于1967年的“东亚研究所”,率先主如若研究大陆情况,以便蒋介石自轻自贱,“反攻大陆”。在这个受到特殊关照的学术机构,郭冠英看到了普遍巧妙尊府——大陆公开出书的《东谈主民日报》《东谈主民画报》《红旗》《参考讯息》等,在那时的台湾,这些都属于“禁书”。他还看过安东尼奥尼拍摄的《中国》,“那是咱们第一次看到无缺的、不丑化大陆的记录片”。虽然,因为把大陆拍得“还可以”,片子莫得在台湾公映。
其后,郭冠英的女儿谈到父亲的这段资格,“我爸爸本是考验来作念密探,成果他反因此开了眼界,看了巧妙,其实只是些掩饰的学问,成了一个有零丁想考的东谈主。”
“用手摇开了历史”
零丁想考的郭冠英,真实走入历史、相识真实的张学良,则是在好意思国伯克利大学担任打听学者时期。
他回忆那段重要时期,“在伯克利大学的中国藏书楼里看到许多中国近代史的书,我的不雅念滚动了。张学良悲催勇士的形象在我的脑中连续扩大,在那一栏栏的行为书架间,我用手摇开了历史。”那是1983年,郭冠英的女儿刚刚降生,女儿只是两岁,他说,“当我读到杨虎城全家被匕首杀死,八九岁稚拙都弗成避免时,我眼泪夺眶而出。”
从藏书楼的中英文竹素间遽然纪念,想起在好友家见面的张学良,他相识到,历史就在身边。但是那时的他只可把这些深藏于心,不敢外露。
工夫也莫得给郭冠英太多契机,1984年访学回台,干预台湾“行政院新闻局”顷然职责不久,他又被派到纽约,一去就是四年。
1986年,杨虎城的宗子杨拯民去了一回好意思国——资格西安事变后,杨拯民奔向延安,决心像父亲期待的那样,“拯斯民于民不聊生”,因此逃过了被捕的运道。那年他到好意思国事为了参加一所大学历史系举办的西安事变50年研讨会,同在海外的郭冠英得知讯息,想去见他,又怕被东谈主说是去见“共匪”。耽惊受怕时,他错过了此次契机。
1988年,郭冠英外派限度回到台湾。这一年级首,蒋经国逝世,王一方的父亲王新衡也在前一年离开了东谈主世。郭冠英迫不足待地劝说好友:“你父亲逝世了,他说张学良把通盘的故事都告诉他了,但他来不足留住这份记录就走了……你有要紧的历史背负,扼制轻忽。”
王一方本是个爱玩之东谈主,在他眼中,时经常出当今家中的张学良,只是一个“平淡的父老”,一个“饭桌上趣话横生、饭桌下与他女儿嬉笑玩耍的东谈主”。
况兼,那时外东谈主拜访张学良,还莫得那么摆脱。好意思国国会藏书楼汉文部主任王冀讲授一直研究东北军历史,他的父亲王树常还是张学良的东北旧属,曾担任张氏父子的咨询长。王冀试图见张学良一面,弥远弗成称愿,据说上头传下话来:“有这个必要吗?”
皆备是出于友情,王一方尝试着去穿针引线。终于,1988年10月,郭冠英第一次认真见到了张学良。他作念了充足的准备,捉弄我方“花的心想比追女一又友还要多”。成果如他所愿,一个懂东北、懂抗日的年青东谈主打动了有生之年的张学良,“他很心爱我,愉快把他的故事告诉我。”
一老一少,交往冉冉密切。1989年3月2日,郭冠英陪同从好意思国飞来的王冀,一同走向了王家,这是张学良第一次约见比较“敏锐”的外东谈主。走在路上,40岁的郭冠英预见我方将“靠近历史”,难掩垂危和慷慨,他在回忆著述中将此次会面称为“一世费事的契机”。
王冀相通垂危,在王家客厅坐定,他还在怀疑,是不是真的可以见到张学良本东谈主。薄暮时辰,时针指向6点,门口授来东北口音,戴着墨镜的张学良出现了,身边还陪着70多岁的赵四密斯。多年素志成真,郭冠英竟慷慨地呆站了几秒。所幸,坐下之后,张学良意思颇高,源远流长地说了起来。
这只是一次拜访,并没拿起口述史或拍记录片的事情,郭冠英只可用耳朵拚命听,“我很得意,他没把咱们当外东谈主,但是又急,怕记不下来,怕漏了什么。以后的三小时中,老翁像马克沁水冷机枪一样,一直连发个不停,连水也不要加。说得又灵活,我要去记那些字、那些话,又要去记那些故事,又常常跳去记老翁的形象,又弗成条记,真的脑忙眼乱。”
三个多小时的谈话后,郭冠英成了张家常客,他常常搜罗联系的著述、尊府送给张学良。这其中,就有一篇题为《论三位一体的张学良将军》的著述,张看了连连颂扬“写得好”。
这篇著述的作者,恰是大名鼎鼎的好意思籍华东谈主历史学家唐德刚。此前,张学良看过唐德刚所作的口述史列传《李宗仁回忆录》,他评价那部书写得好,好在何处呢?张学良其后对唐德刚解释,他未见过李宗仁,但是他和蒋介石太熟了,“你笔下所写,李宗仁所说的蒋,就是百分之百的蒋,因为蒋恰是这样的东谈主。”
读罢唐德刚论“三位一体”的我方,张学良便告诉王一方,若唐德刚来,愉快一见。王一方不相识唐德刚,偶合的是,郭冠英却是唐德刚早年“在纽约相识的小老弟”。更巧的是,当郭冠英沟通到唐德刚时,才发现他那时东谈主就在台湾。
这是1989年的秋冬之交,接到郭冠英的电话时,唐德平正在高雄,准备次日探肖似光山,并作念学术禀报。关联词,一个“治史者”,碰见一个活生生的“造史者”,况兼还是一个尚未皆备禀报摆脱的“造史者”,虽然弗成错过。第二天,唐德刚就从高雄隐秘飞至台北。这才有了其后唐德刚连续打听张学良的11盘口述历史灌音带,以及“一部未完成的回忆录”——《张学良口述历史》。
彼时,张学良与唐德刚,一个89岁乐龄,一个年近花甲,一个东北口音,一个安徽乡音,两东谈主耳朵还都不大灵光。陪同在旁的王一方对陈年旧事酷好不大,只可由四十露面的“小郭”负责“串场”。过后,“小郭”诙谐地捉弄我方,“(假如)唐德刚是大将军,那么我等于是很有学问的小阉东谈主。”
1990年,郭冠英(左)陪同唐德刚(右)打听张学良(中)。
有一次,张学良讲到我方作的一首诗《谒延平郡王祠》,“孽子孤臣一稚儒,填膺大义抗强胡。丰功岂在尊明朔,确保台湾入版图。”这是他1962年被幽禁时,经由台南的延平郡王祠时所作。延平郡王,即规复台湾的民族勇士郑成功。
念完诗,张学良问唐德刚:“我最风光背面两句,你知谈这个是讲谁?”唐德刚不太昭着张学良的风趣,顺利回答“郑成功”。张说,那你就不懂了。郭冠英以前听张学良讲过这首诗,偶然把话题接住:“这是讲汉公我方啊。”张学良确是在讲我方,讲他最风光的东北易帜。他解释说,郑成功抗的“强胡”是荷兰,其“丰功”并不是纳降了明朝的正朔,而是将台湾入了版图;我亦然这样的,我这个“易帜”不是尊奉了“中华民国”的正朔,而是在“确保东北入版图”。
在上一场比赛结束后,杜锋提到徐杰的负担很重,赛后多次强调了这一点。在这种情况下,杜锋决定签约莱斯,就是希望能够看看他是否能上场,或者至少替徐杰缓解十分的疲惫,广东只好心存感激。毕竟,让徐杰全场出战的强度太大,受伤的风险也相对较高。
实际上,真正关注辽篮的人都知道,这支球队充满温情,队内不存在任何内讧。例如,在上场比赛中轻取福建队后,经理刘子庆立刻决定给全队奖金翻倍,以犒劳在困难情况下拼搏的队员。此外,他还在抵达广州后请大家享用豪华大餐,以增强管理层、教练组和球员之间的凝聚力。
张学良最风光的一首诗《谒延平郡王祠》
以列传历史见长的唐德刚曾说:“写一个东谈主的传,你要比他我方还要了解他。”从伯克利大学的行为书架,到引介历史学家们打听张学良,神不知,鬼不觉,郭冠英对这位忘年好友的了解已经杰出了许多东谈主。
恰在这时,张学良走出了深奥的家门。1990年6月1日,在张群的宝石下,90位海表里名东谈主看成发起东谈主,热干扰闹地为张学良庆祝了九十大寿。他的名字不再是禁忌,郭冠英说,一时之间,张学良成了一只“历史的熊猫”。东谈主们热衷酌量他,市面上沟通他的竹素、戏剧、电影满坑满谷,牵强附合,却又百谈不厌。曾作念过5年电视的郭冠英有了一个观念,是时候留点历史下来了,他想为张学良拍摄一部口述历史记录片。
“你忘了我是中国东谈主”
功德多磨,1993年春天,郭冠英记起心骨的记录片终于开拍。那时,他还在“新闻局”上班,职责之余,带着局里的录像机,来到张学良家中,先后打听拍摄了三次,每次两个半小时。第四次拍摄则是在台湾世贸顶楼聚餐时两个小时的“偷拍”。
相对《世游记过》记录片四集两百多分钟的时长,四次不足十个小时的拍摄素材并不算多,但拍到的第一手口述内容却饱胀精彩。这不得不归功于打听者多年的准备、研究和积淀。郭冠英告诉记者,记录片中的大部分口述内容,他在畴昔的两三年都亲耳听过。但为了让张在镜头前当然地再讲一次,他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想。
一启动,他莫得顺利问西安事变,而是从东北的白山黑水问起。居然,张学良很愉快讲,讲父亲张作霖靠“保障队”起家;讲我方降生在避祸的车上,小时候差点没能活;讲我方小时候随着有广东口音的敦厚学英语,以为nine的风趣是“狗”(粤语“九”与“狗”同音),dog的风趣是“犬”,其后又学到nine dogs顺利懵圈。
张学良眼弱耳背,每次打听,郭冠英先拟好问题,印在A3纸上,每个字都有一寸见方。其后,不雅众在《世游记过》记录片中看到,张学良老是捧着张白纸,以为他在读讲稿,其实他是在看字号放大了的问题。
全心准备之下,张学良险些在镜头前把通盘的重要故事都讲了出来。郭冠英很廓清,顺利问政事气派,张学良可能会规避,就成心激他:“东北那么大,又有强日撑持,你为什么不零丁?”居然,张学良一听,一脸动怒,甚而有点谴责“小郭鬼子”不懂原理:“你零丁就和中国脱离,就跟日本东谈主去啦,你虽然是中国东谈主,你为什么要零丁……”
张学良还回忆了当年跟日本东谈主讲的一句话。父亲张作霖被日本东谈主炸身后,日本派前驻华公使林权助到沈阳哀痛。过后,林权助一直逼问张学良,到底是何如决定的?张学良说,林老先生,你替我想的比我我方想的都玉成,可有一件事你莫得预见,“你忘了我是中国东谈主”。
郭冠英认为这是《世游记过》最进军的三段打听之一。第二段则是对于西安事变的千古之谜。张学良究竟为何发动西安事变?1936年12月24日,放蒋的前一天晚上,周恩来、张学良与蒋介石细君谈了什么?半个世纪来,学者们穷尽海表里史料,努力从各个角度梳理历史公案,偏巧事件的主角弥远千里默。出乎预见,1989年,郭冠英第二次陪同王冀拜访张学良时,他竟主动谈起了这个最忌讳的话题:“西安事变就是逼出来的!”
1936年12月9日,正值一二·九贯通一周年,西安市万余名后生学生走上街头,游行请愿,请愿“罢手内战”“枪口对外”。那天,张学良乘汽车赶上请愿的部队,当着寰球的面许愿:“请你们寰球笃信我,你们的救国心愿,我不忍亏负,在一星期内,我准有倨傲你们心愿的事实禀报你们。”
本日晚上,张学良与蒋介石长谈,却被骂是“两面东谈主”,何如可以又代表蒋又代表学生?年青气盛的张学良不得意,但蒋介石接着说,这些学生来了我用机关枪打。这可把张学良气极了,两东谈主大吵起来。“你机关枪不打日本东谈主打学生?”这句话张学良莫稳妥着蒋介石的面说出来,53年后,他告诉了王冀和郭冠英。而与蒋大吵之后第3天,西安事变爆发。
至于放蒋的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,张学良本东谈主回忆,蒋介石答理了:“我不剿共了,我不剿共,跟共产党和谐。”郭冠英接着追问:“这是他经由他浑家转达的还是他躬行跟你讲的话?”张回答:“虽然!躬行!他跟我讲的。”
有了这些前情,张学良在《世游记过》记录片中再谈西安事变,也就不算不测了。令郭冠英不测的是,在临了一次拍摄时,张学良已而谈到了长征。
那天,为庆祝东北大学复名成功,张学良、张捷迁、孙运璿、梁肃戎、吴大猷、袁家骝、刘绍唐等在台北世贸顶楼聚餐。在张学良对面的半空中,郭冠英架起了一台录像机。饭桌嘈杂弗成收音,他把无线麦悄悄夹在张捷迁的左肩上——张捷迁坐在张学良右侧,无线麦正好可以接纳到其语言的声息。“那是一次‘偷拍’,事前没跟老翁打呼唤,已经很熟了嘛。”郭冠英开打趣似的告诉记者,那是最成功的一次采访。
适逢喜事,友东谈主相聚,身着玄色西服、系上暗红色领带的张学良心境饱胀,频频碰杯。莫得赵四密斯随同,他愈加行云流水:“咱们都是带兵的东谈主,谁能带?谁能把部队带得这样?他跟你走,不都带没了(指吃不了长征的苦)?”这段话其后出当今《世游记过》中,但郭冠英一直缺憾的是,张学良紧接着自问自答的部分被相当地剪掉了:“为什么他们(赤军)能作念到?那就是因为他们(赤军)真有他的方针、想想,他们是一致的。而咱们,则不外是混吃饭罢了。”
从小,郭冠英受到的栽培一直告诉他,西安事变最终导致国民党溃退台湾。张学良对于长征的话,印证了他成年后的零丁判断:“张学良这句话,正证实了率先北伐为什么能成功,赤军其后为什么能百死不折,以致临了能击败国民党之因。”
那天的饭桌上,张学良还谈到蒋介石,相通没被剪进记录片:“王新衡曾说,蒋先生毋庸东谈主才用跟班。”王一方在一旁听到了,偶然附在郭冠英耳旁轻声说谈:“他说就他说嘛,引我爸爸作念啥?”说罢两东谈主相视一笑。
“了解中国近代史的最好素材”
聚餐“偷拍”之后,郭冠英知谈,在台湾的打听可以告一段落了。接下来,他操办按照张学良口述中波及的所在及东谈主名,逐个到大陆寻访。
不得不说,郭冠英赶上了好时机。1987年10月,两岸通达台湾同族赴大陆省亲,次年11月,台湾认真通达大陆同族赴台省亲。尔后几年,两岸东谈主员交往和经济文化疏导日趋密切。而就在他拍摄记录片的吞并年,张捷迁、宁恩承等老东谈主们一直奔跑的东北大学复校一事,终于有了眉目。1993年4月,借着东北大学复名仪式的契机,郭冠英随张捷迁等一同到了沈阳。除了参加庆典,他还想提前征询拍摄记录片的事宜。
这是降生在台湾的郭冠英第一次回到大陆,亦然第一次见到我方的舅舅。1948年底,因母亲在上海有了身孕,外婆告诉桑梓的两个舅舅:“去望望姐姐,过一阵就记忆。”不意,刚到上海不久,飞机就把外婆和母亲一起载去了台湾,自此即是几十年的隔岸相望。郭冠英是外婆带大的,而两个舅舅与外婆分开的那年,一个18岁,一个14岁。
这是一段他险些从未对东谈主诠释的旧事,大略,这亦然他成为“张学良狂”的原因之一。
早年在电视台,郭冠英作念过5年的大陆报谈,对大陆的影像并不生分,不外,第一次大陆之行,他还是发现这里比“相识中的要好许多”。他去了北京,在东谈主民勇士记挂碑下驻留许久。吞并年,他撰写的《张学良在台湾》一书简体版问世,在题为《东谈主民勇士永垂永恒!》的绪论中,他写谈:“这本书是写给中国东谈主看的,我是中国东谈主。”
应该是怀着这样的愿望,1993年秋天,郭冠英王老五骗子一东谈主,飞到北京,启动了他的《世游记过》寻访之旅。
有风趣的是,为了腾挪出贯串的拍摄档期,郭冠英成心请好友陈三井帮衬,把我方借调到“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”。陈三井时任近史所长处,与郭冠英相识即是因他在《列传体裁》发表张学良联系的著述,因此欢然首肯。被“借调”至近史所三个月,郭冠英一日未尝踏入近史所的大门,便直奔大陆而去了。
那时,台湾同族还弗成私行佩戴照相机进大陆,而台湾的照相机与大陆的又欠亨用,大陆照相机拍摄的带子,必须用钱转录才智在台湾编著放映。因此,郭冠英一到北京,先去央视下属的一个企业租借台湾通用的照相机,然后经第一波到大陆发展的台湾媒体东谈主黎大康先容,在北影厂找了两个录像帮手。
一转四东谈主,沿着张学良的踪迹,险些打听了通盘辞世的历史当事东谈主,包括杨虎城将军之子杨拯民、在华清池领兵“捉蒋”的孙铭九、张学良文书刘鸣九、东北大学原文书长宁恩承、军统大员沈醉、1936年率领西安大限度请愿游行的学生魁首李连璧等。“那一程走了四十天,八千多公里,我是火车迷,尽量坐火车,从北京、沈阳、长春、吉林,再乘汽车回北京,因一皆有郭松龄事变的辽河畔和大帅墓,再坐火车至西安、重庆,乘汽车到贵阳,因一皆有张被禁的桐梓、开阳等地。贵阳再到杭州、溪口、上海、南京……”
回到台湾,四集长达200多分钟的记录片《世游记过》很快编著完成,别离是《白山黑水》《国难家仇》《西安事变》《真摆脱》。郭冠英把记录片送给一又友们看,陈三井看后赞誉,是“了解中国近代史的最好素材”。
几经蹉跎方才完成的非常历史影像,按说应尽早与不雅众见面。可内容上,直到2000年6月,这部记录片才在台湾TVBS电视台播出。此间各种,是说来话长的另一个故事。
还好工夫并未湮没记录片的价值,七年间,宁恩承、杨拯民等被访东谈主物连续离开东谈主世,片中镜头显得愈加非常。
时任凤凰台方法批驳员的曹景行尚未看到全片,就相识到这是一个极有播放价值的节目。那是2000年5月,他本是到台湾采访选举情况,忙得不可开交时,无意传奇TVBS下个月要播放《世游记过》。“这样非常的历史镜头,这样进军的纪实采访,如若能在凤凰卫视汉文台播映,能让更多的电视不雅众饱眼福,该有多好啊!”曹景行偶然步履,终于盘曲沟通到郭冠英。询价及洽谈后,又立即飞回香港向率领禀报,率领听了,坐窝叫节目采购部门步履。看过两盘样带,凤凰台率领纷繁额手称颂,焦急旁徨,又启动商谈价钱。
最终,凤凰卫视汉文台以购片史上的最高记录——150万新台币(约合30多万元东谈主民币),买下了四集记录片的播放权。7月初,《世游记过》在凤凰卫视汉文台播出。通盘这个词片子从洽谈、审片到签约、播出,前后不外一个多月,号称神速。
一个敷裕争议而传奇的百岁老东谈主,其口述影像已而出当今荧幕上,速即成为震憾华东谈主世界的千禧年大事件之一。记录片刚一播出,险些通盘媒体都摘编了其中的对话,仅制作专题报谈的报刊就有几十家。2000年6月30日,正好是凤凰卫视控股有限公司在香港创业板遍及上市的日子,而《世游记过》的热度,皆备杰出了“凤凰”上市。
1947年被幽禁在竹东镇清泉山中的张学良。
“我要到东北去!”
《世游记过》暴露了若干极新史实?郭冠英客不雅地示意,对于历史学者来说,大部分是已知史实的“考据”,对于庞大不雅众来说,大略冲击比较大。唐德刚则这样感喟:“张的历史多已公布于世,但你我讲,就算对,仍只属小谈讯息,独一他本东谈主讲,才属第一手。”
荧屏上的“第一手”口述,让不雅众忍不住怜惜荧屏外的阿谁百岁老东谈主。1993年,险些与《世游记过》编著完成同期,被软禁半个世纪的张学良迁居好意思国。2000年6月,他已走过一个世纪,仍与白山黑水的东北故乡海角路远。
看成曾被张学良“视为子侄”的长幼配,郭冠英说这亦然他最大的缺憾。他不单想记叙历史,还想叫张学良回家乡,想为中国近代史最戏剧性的篇章,留住一个无缺的收尾。
1993年,在张学良家中临了一次拍摄时,郭冠英把一对儿女也带去了。他们站在90多岁的老东谈主身边,逐渐唱起刚学会的《松花江上》。对两个10岁支配的孩子来说,枢纽路并无缺地唱完那首歌并不太容易。他的女儿其后回忆,爸爸“把歌词的风趣讲给我听,要咱们了解,要咱们感受到国度之痛,国度之爱,告诉咱们国度的历史,上上一代的国难家仇,咱们这一代东谈主的何去何从。”
也许张学良离开大陆后,就没听东谈主无缺地唱过这首歌。他静静地听完毕,听完毕“什么时候,才智欢聚在一堂”,连说“好好”,然后作念了个手帕兔子来持小女孩的鼻子。郭冠英但愿,那首歌能将他带回东北,带回松花江边,与子孙后辈们同尝他那忘不了的白鱼味谈。
1993年临了一次在张家拍摄时,郭冠英的一对儿女为张学良唱了《松花江上》。
可惜造化弄东谈主,郭冠英告诉记者,若非各种不测,张学良也许早在1991年就回到差别六十多年的东北故乡了。这是张学良的临了一任密探队长李震元向郭暴露的秘闻。那时,张学良的石友何世礼之孙准备娶妻,邀请张到香港参加婚典。婚典前,张学良和赵四密斯操办,参加婚典后就从香港直飞大陆。据李震元说,三东谈主去香港的证件都已承办好,不意,何世礼的浑家已而殒命。按照传统,家中父老逝世,孙子必须三个月内娶妻,不然三年内弗成娶妻。因此,婚典提前举办,并由香港改到了加拿大。张学良没去成,大陆之行也就拖了下来。
李震元叙述的“版块”听起来过于通俗,而最早与郭冠英一同拜访张学良的王冀讲授,在回忆录中暴露的“回大陆的努力”,似乎提供了事情的另一个视角。相通是在1991岁首:“张将军给我打电话,问我什么时候去台湾,想和我谈谈。我立即起程前去台湾拜会……到了院子里,他告诉我屋里有窃听器,有些话弗成说,只可到院子里才智谈……居然,张将军细心地对我说:‘我蓄意去大陆桑梓望望,去东北给父老乡亲认个错。你能弗成去大陆帮我先打个呼唤?’”王冀一听,此事生命关天,为了探知张的决心,追问谈:“汉公你决定了吗?”张详情地说:“决定了!我已经是90多岁的东谈主,弗成等下去了。”
随后,王冀为此事隐秘地劳作起来,为了狡饰,连浑家都莫得告诉。在北京,事情办得很成功,一切敲定,就在他回到好意思国,满心恭候圆满的成果时,事情却如石千里大海,再也莫得后续了。他一度惦记是不是张学良改革了情意,关联词,等他再次见到张,取得的回答却是:“我想且归望望的愿望没变过,也不会改革。不外此次的事情很不妙,总之,咱们以后不要谈它了。”
事情的原委究竟怎样,王冀的回忆录莫得细写。尔后不久,因起夜时不测受伤,张学良的体格情状一落千丈,回乡之路更为崎岖。
有一件事让郭冠英记起心骨,讲了一遍又一遍。在夏威夷,老管家林渊泉推着张学良走到一个路口时,老东谈主已而启齿说:“我要到何处去。”林渊泉以为是过马路:“可以啊,不外这边不好走,从阿谁路口畴昔比较好。”轮椅上的老东谈主急了:“我要到东北去!”
郭冠英的执念,只是是基于对历史的好奇、对长幼配的心境吗?他的女儿说,“有少量,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基于他对咱们国度的爱。”
纪念再看《世游记过》,郭冠英最可惜的还有一句被剪掉的话,他以为,那句话如果用来作节标的收尾就再好不外了。张学良说:“年青东谈主,不要自利,知谈外祸才知谈你的国度,你能存在还是因为我方的国度,你看一火国奴,没了国度多轸恤。你望望东谈主家强国东谈主多犀利,要国度强,你要占这个低廉,你我方要用功量。”
“怎不令东谈主艳羡?!”
《世游记过》火爆华东谈主世界的吞并年,陈水扁成为新一任台湾地区率领东谈主,国民党澈底输掉政权,台湾地区迎来了第一次政党治安。彼时,郭冠英的职务身份仍是“新闻局”公事员。职责之余,他心爱以别称写著述,嬉笑怒骂,点评时政。如果莫得发生“范兰钦”事件,郭冠英大略会冷静退休,在蓝绿分割的台湾地区,一直作念一个低调的爱国者。
关联词,这一切都在他满60岁前一个月戛关联词止。2009年3月11日,时任台湾“驻加拿大多伦多劳动处”的郭冠英,被指以“范兰钦”为别称,发表所谓的“辱台”著述。贯串月余,岛内公论沸沸扬扬。尽管有不少东谈主声援郭冠英,所谓的“辱台”著述,煽动的“是统独神经,不是族群分裂”,郭冠英最终还是被判解任三年半,丢了驻外每月1万好意思金的“铁饭碗”,就连460万台币(约合东谈主民币100多万元)的养老退休金也险些化为虚伪。
2009年,因“范兰钦”事件被从多伦多调回时,郭冠英被媒体围堵。
荒诞奢侈“范兰钦”的台湾媒体,把“暗暗爱国”的郭冠英,抑止到了“公开爱国”的聚光灯下。险些在今夜之间,他成了统派的标杆东谈主物。有媒体翻出郭冠英女儿回忆唱《松花江上》的著述,文中写谈:“父亲从小素质我是中国东谈主,我和哥哥是爸爸的爱国器具。”由此力证,郭冠英的“中国心”,非常刚烈。
事实上,郭冠英的“中国心”的确深藏多年:“我的小学校长高梓,以前是东北大学的教员,九一八的时候听到日本东谈主打北大营的炮弹从新上飞过,为了磨灭日寇、伪满洲国的结巴,她和丈夫郝新生曾陪送刘长春单刀赴会,参加奥运……”
儿时的中秋节,剥着文旦吃着月饼,母亲老是反反复复地唠叨,家乡的菜何等厚味,“来岁,咱们就可以且归过节了……”
初中时,他心爱拨弄矿石收音机,暗暗倾听海峡对岸的声息。在中央东谈主民播送电台《世界新闻联播》的片头音乐中,郭冠英第一次听到《吟唱故国》的旋律,莫得歌词,他只以为烦嚣的心爱。
2008年北京奥运开幕式前,郭冠英成心赶到北京,想去鸟巢现场参与嘉会,成果没拿到票,只好退而求其次,和一又友们聚在一起不雅看电视现场直播。那段小女孩演唱《吟唱故国》的视频,他轮回播放了至少50遍。其后,在访谈节目中、在东谈主民大礼堂的国庆宴采集、在国庆70周年的天安门广场前,他一次次地放声大喊。“迢遥美丽的地盘,是咱们亲爱的家乡”,是他最心爱的一句歌词。
虽然,与西安事变和张学良联系的故事更多。1993年《世游记过》拍摄完成后,郭冠英有了更多在海峡两岸平日交往的契机。1996年,他从驻地温哥华悄悄飞到西安,参加了西安事变60周年的记挂行为和学术研讨会。
2012年,他为中国台湾新党主席郁慕明组织的中华儿女文史体验营担任诠释,指挥台湾后生,循着历史的端倪,晓悟故国的锦绣版图,去相识真实的中国。
2016年,西安事变80周年之际,郭冠英将《世游记过》扩大制作成了14集记录片,再次在凤凰卫视播放。新的记录片以张学良的生平为枝,以近代史为叶,郭冠英把它定位为一部爱国方针历史记录片,其主轴就是张学良对日本东谈主说的话:“你忘了我是中国东谈主。”
在大陆日眉月异的发展中,郭冠英相识到,疏导,才智摒除诬告与偏见。旧年6月,在厦门参加第15届海峡论坛时,他通过视频向台湾同族自便保举厦门。“几十年前咱们从金门看厦门,一派荒原;如今再从金门看厦门,一番当代化的推崇现象。比拟之下,今天的金门却是一派荒原,怎不令东谈主艳羡?!”
两岸媒体东谈主峰会后,郭冠英独自乘坐公交和地铁,登长城、去天坛、逛饱读楼,他对北京的老到让许多网友都齰舌。
“范兰钦”事件后,郭冠英曾公开示意,耗损了点身外之物,但成为名东谈主,把爱国的声息传得更广,确切值得。可惜,其高调的言论,经由台湾“新闻文娱化”的媒体加工,只可呈现给巨匠一个“语不惊东谈主死连续”甚而有点闹剧性质的郭冠英。
也许是受到台湾媒体文娱化的影响,靠近面交谈时,郭冠英常常在严肃与打趣之间往复跨越,颇有“小李敖”之风。独一在书面写稿和翰墨疏导时,他才愉快展露内心深处的心扉。
离开北京的前一天,他给记者转发了一条短视频——许知远在节目《十三邀》中访谈历史学家许倬云的片断。许知远问:“最进军的缺憾是什么呢?”许倬云千里想良久,一声叹惜:“但悲不见九囿同啊,别东谈主可以不悲九囿同,我在抗战何处长大的东谈主,中国两个字,刻在我心里的……”
转发视频时加拿大pc28官网投注,郭冠英写了一句话:“他是台湾最好的历史学家之一。”